百囀千聲隨意移,山花紅紫樹高低。
始知鎖向金籠聽,不及林間自在啼。
這首開場詩是宋代大詩人歐陽修所做的《畫眉鳥》,是我國詩歌史上第一首以畫眉鳥為題的詩作。用它開頭,是我們要講的茶館,與鳥有關。在昆明的老茶館里,有一類茶館叫“斗雀”茶館,顧名思義,在這類茶館里,雀是用來參加搏斗的,是武斗;還有一類茶館叫“排雀茶館”,排雀茶館里,小雀被掛成一排,大家聽他們的叫聲,是雀的文斗。
養(yǎng)鳥、斗鳥,是中國文化中頗有歷史的一個傳統(tǒng),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畫眉鳥。畫眉之名據(jù)說得名于春秋時期的美女西施,而到了唐代,我們可以從歐陽修的詩“始知鎖向金籠聽,不及林間自在啼”中讀出在唐代,人們就已經(jīng)在籠中豢養(yǎng)畫眉了。而明代著名小說家馮夢龍更是在《喻世明言?沈小官一鳥害七命》中寫了一個傳奇的故事,說在宋徽宗時代,民間和宮廷都有養(yǎng)畫眉鳥的風氣,而這位姓沈的小哥,因為養(yǎng)了一個唱貌俱佳的畫眉鳥,意外被殺。隨后,殺人者、買鳥者、冒領獎金者等等紛紛露面,上演了人性的丑陋的極限。最終壞人受到懲罰,冤死者卻沒有辦法復生。而那只畫眉,從商人家轉到宮里,最終又回到民間。
畫眉有好聽的鳴唱,有漂亮的羽毛,雄性的畫眉鳥驍勇好斗,更成就了和斗雞、斗牛一樣的一種殘忍的游戲,這種游戲還可以和賭博結合,以鳥的勝負,一賭輸贏。
到了清代,畫眉文化發(fā)展到極致,提籠架鳥幾乎成為八旗子弟和富家子弟的代名詞。
最初,我也以為昆明人在茶館里玩的是畫眉,研究了很多的畫眉的資料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昆明人玩畫眉的不多,所以,我立即轉向,研究本土的鳥是什么鳥,怎么斗,它的過去和現(xiàn)在有沒有變化。但是昆明的兩種玩鳥的茶館:排雀茶館和斗雀茶館,前者知道的人較多,后者,很難找到親歷者。我只有根據(jù)文獻資料,根據(jù)我的分析和采訪給大家講講這兩種茶館。
在昆明的茶館里,斗鳥不是斗畫眉。昆明文斗的叫排雀茶館,大都開在城郊結合部,每天,雀友們帶著自家挑選馴化的小雀,裝在特定形制的籠子里,到排雀茶館掛在茶館的屋檐下。這種雀昆明叫梔子花雀,學名大概是朱雀。這種雀,母鳥麻色,公鳥紅色,家養(yǎng)一段時間后,公鳥毛色也變成麻色。這種鳥叫聲很好聽,有五六個音節(jié),叫出來很像“梔子花雀酒”。叫聲有長有短,以叫聲舒緩清晰為佳。鳥主人們則要一杯茶,一會站,一會坐,邊喝茶,邊欣賞、評價叫聲的優(yōu)劣。
內地武斗鳥是畫眉,但昆明武斗鳥似乎不是畫眉。1942年,在昆明做茶館調查的陳珍瓊說,昆明的斗雀叫“鷯春鳥”,出產(chǎn)于昆明邊上嵩明縣。我請教了專門研究鳥類的教授韓聯(lián)憲,韓教授告訴我,“鷯春鳥”不是個學名,沒有這種鳥的形象或描述,不太好確定是什么鳥。但是,在云南、廣西、貴州等地,有養(yǎng)棕頭鴉雀互斗的習俗。棕頭鴉雀又叫黃藤雀,是一種全長約12厘米,頭頂至上背棕紅色,上體余部橄欖褐色,翅紅棕色,尾暗褐色,喉、胸粉紅色,下體余部淡黃褐色的鳥類。棕頭鴉雀個子小,卻非常好斗,云南茶館武斗的斗雀應該就是這種小雀。
昆明的斗雀茶館最有名的是茗春茶社,民國初年開辦。茗春茶社的老板叫馬明翰,他應該是茶社業(yè)商會會長馬明科的哥哥。他的地址在綏靖路也就是后來的長春路上。它是一個店鋪式的房間,面積很大,樓下能容120個客人。有條桌22張,方桌兩張,長板凳60張,磁蓋碗80個,紫砂或紫泥壺30個。他們的用茶是上好的景谷茶,味道頗佳。茗春茶社早7點營業(yè),晚10 點關門。該茶館除售賣茶水、黃煙外,還兼賣燒餅、米線,多種經(jīng)營,頗為熱鬧。
由于是斗雀茶館,茶客頗為喧囂隨意,茶客們大多邊喝茶,邊談論“雀經(jīng)”,一旦有人拎著雀籠進店,大家便蜂擁而上,指指點點,你搶我奪,撫摸觀察,討價還價。時有由于動作太大打翻茶杯者。據(jù)說斗雀宜瘦,瘦則耐力好;宜嫩,小鳥才好馴養(yǎng)。
昆明的雀籠沒有北方畫眉籠子的精致、大氣,卻也有模有樣,敦實可愛。斗雀必須裝在籠子里,蓋上黑布,養(yǎng)一個月以上才能上場撕斗。在上場前一天,必須停止喂食,饑餓使其斗志昂揚。
斗雀是在茗春茶社的二樓舉行。每年10月到次年的2月是斗雀的旺季。斗雀時,把兩只黃雀放在方形茶桌上的一個大竹籠內,有裁判一人判斷勝負贏輸。兩方的鳥主先約定雙方各出賭資多少,將錢交給裁判,圍觀者也可以下注,裁判則從總賭注中提成5%。
前面我們說過,茶館是不能賭博的,但馬家的斗雀茶館卻開了30年,不知是不是和馬家有一定社會地位還是領有斗鳥執(zhí)照有關。在陳度先生所著的《昆明近世社會變遷志略》中,他寫道:昆明“數(shù)十年前,亦有斗雞、斗鵪鶉、斗黃雀、斗蟋蟀之事,亦賭財務,贏輸多者至數(shù)十百元。民國以來,已漸消停,近則不再復睹矣。亦有飼一種雀名偷倉,鳴聲近‘梔子花酒’四字,價至貴,一頭有貴至百金者?!焙苊黠@,陳度寫了文斗的梔子花雀,寫了武斗的黃雀,他認為斗雀之風已衰,他單單漏了這家茗春茶社了。
本文節(jié)選自《走出深山的普洱茶—百年前的云茶舊事》楊凱 柴銳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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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:茶業(yè)復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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